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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走笔

来源于: 中国云龙 发布时间:2017-09-30 18:58 发布人:云龙县管理员

◆ 文/杨 洋 图/张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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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青翠欲滴;水,绕山而流。我们顺水依山前行,去云龙。

我喜欢山,也喜欢水,山是水的骨架,水是山的眼眸。山下少了水,就少了灵动,水侧少了山,就少了依靠。云龙有山又有水,走到哪里,便都能够入眼一幅好画。

比如庄坪村,比如天池,比如大浪坝,比如功果桥镇。

庄坪本应是个小小的村子,看到它时,会忘了它是人们世代居住的村落,而把它当成一个奇迹,以在山坡上俯看的姿式在心底对它仰望。因为山的怀抱,因为水的围绕,这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图:江在山中的走势是个大S形,且S的一个弯中有山脉,另一个弯中有房屋有庄稼,致使两个弯中的颜色深浅不一,明暗不等,恰好符合了太极图中阴阳两鱼既相互依存,又迥然不同的样式。又因太极图里的山脉低矮,站在对面山坡上,便可以完完整整地看清楚江的弯曲。面对这个天然太极图,不能说它有多美,却让人惊叹。因为它如此吻合了人类的思路,也因为它如此坦然的呈现,让人不由得去猜想,冥冥中,是否有什么是注定的,比如人与世界的关系,比如人的思考与自然的成因……因而,它的美不是以一山一水让人一见惊艳的,而是以昭示人与自然间某种神秘联系而让人惊叹、让人思索、让人在念念不忘的回想中,慢慢觉察出它那一种无法言说的美。

很多地方都有天池,但凡山中一池碧蓝的水,就会称它为天池。我已在许多地方看过天池:新疆、长白山、轿子雪山……它们各各不同,各有各的妙处。但说到要去看云龙的天池,还是心怀向往,虽然它不曾声名显赫,之前也不知晓它的容颜。去天池的时候,顺山路走了许久,沿途看到了许多松树。它们挺得那样直,长得那样高,好像要撑起一方天空。然后,就看到一池碧水静躺在山的臂弯中。松树站在一侧,像它的守卫,野花开满池畔,像是围绕着它的礼赞。我无法从池水的多少,面积的大小来比较出它与其他天池的不一样,只是发现,每一个被命名为天池的池子,都有它独特的美丽,都曾经让人沉醉过、迷恋过,所以才被命名为天池,以示此景唯天上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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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浪坝在天池的后面,松树一直挺立到了这里,然后缩到山坡的高处,留下一片空地,给小草。山坡略有弧度,小草就在这里铺开,细致得不露出泥土的颜色,绵长得看不到它的尽头——铺到松树林中,松林中小草依旧铺展,铺到小溪身前,小溪那头小草仍然铺展。溪水在阳光中明亮光洁地流淌,小草在阳光下汪了一层又一层的翠色。走在小草上,坐在小草上,躺在小草上,小草的翠色就漫延开,从脚下、从眼中漫进思绪里,漫进生命里,漫进身后长长的岁月中。当我离开,溪水依旧在阳光下潺潺,小草依旧沉浸在它的翠色中,松树依旧挺立在山坡的高处,像屏障。我没有带走一滴水,一棵草,却感觉到,那被小草印染而成的翠色阳光纹映在了前方路途上。

黄昏坐在功果镇的一张餐桌前时,我总是一眼又一眼地看向窗外。窗外云层翻滚,云层下山峦层层叠叠铺排而去,山脚有一弯水,静静悄悄地流淌。天色渐渐暗下来,天空、山脉、河流都成了深蓝色,唯有山脚河畔的一幢又一幢民居,亮起一盏盏柔黄的灯火。功果桥镇的民居有着白墙黛瓦,门前有着细细的水流和开了繁复花朵的黄槐。它不像一个小镇,反而像现今因旅游目的而仿建的古镇,然而它的确是一个小镇,活生生的,有灵魂有生息的小镇。早晨,人们在云龙楼下的广场上起舞,黄昏,又在这里打太极拳;夜晚,云龙楼灯火通明,远远就可以看到它玲珑的身形,白天,云龙楼宏大可观,走到最高层,可以看到整个功果桥镇,也可以看到绕镇而流的江和环镇而去的山脉。就是因为这山这水,功果桥镇成为了一个十分体面的小镇:我们曾走进山肚中,参观功果桥水电站,也曾站在水电站的大坝上,看水哗哗流过。有时很难说清,是因水电站,功果桥镇才发展得如何现代,还是因为这山这水,才让水电站修建在了功果桥镇。不过,无论如何,因为这山这水,也因为水电站,功果桥镇虽然在深山中,却是既繁华又清丽的所在。

我在云龙看山,我在云龙看水,我站在屋檐下,看大雨哗哗落地,也走在江畔,想顺着路沿着江,把自己的脚步走成一个太极图案,也站在山坡上,看江上的云雾慢慢升起,似尾随着云龙人跳一曲格力高,舞出了龙的步伐……

年少时,我喜欢舟。那时,我向往着远方。远方不是一个地名,它是一种向往,一种有别于当下的存在。可以带我去向远方的交通工具中,独喜欢舟,是舟具有一种情怀:李白“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唐温如“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陆游“哦诗不睡月满船,清寒入骨我欲仙”,苏轼“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每读这些诗句,都让我对舟的喜爱加深一层,它们一点点地诠释了远方:那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与舟在江河中相伴的日子,就是我的远方。

那时,我有些看不起桥。桥太沉重,与江河为伴,却没有远方。它的明天,只是秋月春风等闲度,只是槛外长江空自流。从桥立到河岸的时候,就注定了它的命运:在逝水不舍昼夜的流淌中渐渐老去。

桥进入我的视野,是我的年纪慢慢攀长之后。当我有了牵挂,当挂念凝结为桥台,当牵记沉重为桥墩,当一人一舟一蓑衣在风波中的飘荡不再是潇洒之后,我慢慢地,喜欢上桥。

桥不浪漫,但它是个温暖的存在。它安安静静地跨江、跨河,无声无息地陪伴着水流两岸的树木、岩石和人。从桥的这头看过去,彼岸很好,穿过桥身走到彼岸,回头张望曾经的此岸,它也很好。有了桥,彼岸不再遥远,河床不再孤寂,那些关于桥的故事,在水流或舒缓或湍急的流淌中一一浮现:白娘子款款走上断桥,看到修炼千年才得以遇见的许仙;但丁走过旧桥,重逢九岁时就心之所向的阿特丽丝;陈逸飞坐在河岸,把双桥绘到纸上,命名为《故乡的回忆》;远征军昼夜不眠守护一座名为惠通的桥,关键时刻桥身的爆破,摧毁了敌军的美梦……桥,不是远方,它是神话、是爱情、是故乡、是守卫。

有人说,云龙归来不看桥,还有人说,一部桥梁史,半部云龙史。云龙的确有许多桥:风雨桥、石板桥、独木桥、藤桥、铁链桥、钢索桥、木供桥、石拱桥,还有溜索。然而,在这些动辄年岁上百年的老桥中,我独钟意一座历史最短的桥:功果桥。如今已看不到它当年的容颜,甚至,当车沿沘江前行时,我也没有向车窗外张望,寻找这座桥的遗址。现在,一座崭新的功果大桥横跨沘江两岸,车从桥上通过时,车身的平稳让我知道,这座桥的坚固。然而我还是仿佛听到了那一年,当美国十轮大卡车开过功果桥时,桥身发出的吱吱哑哑的声响。

功果桥,是滇缅公路上众多桥梁中的一座,它不像惠通桥那样遐迩闻名,不像畹町桥那样见证了当年的屈辱也见证了荣光,也不像油管桥那样因位于闹市而让人耳熟能详……功果桥,很多年间,它是寂静的,只有桥下流水滔滔,只有桥侧清风飒飒。

但是在云龙这样桥梁众多的地方,功果桥依然有着有别于其它桥梁的地方。修桥筑路,多半是为小民生计。功果桥却不然,它是滇缅公路的一段,关系着国家的存亡。那些年月,功果桥不仅承载着来往忙碌的车队,还承载着它的历史使命:它的存在,保证着运输血脉的畅通。

那一年,一个接一个的建桥者葬身在江水中;那一年,功果桥终于建成;那一年,炸弹密集地投向它……那一年,很多人死于建桥的艰难,很多人死于炸弹的轰炸,很多人的生命终结在沘江。这些人中,有一位,我知道她的名字:林凤娇。当我知晓滇缅公路这四个字并了解它的全部意义之后,总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与这条公路相关的一些往事,有一天,林凤娇这个名字出现在视野中。我无法知晓她的容颜,也无法了解她更多的事迹,只知道那一年,她开着一辆道奇大货车行驶在滇缅公路上。有人说,她数次经过功果桥,桥畔一位女子甚至知道她的身份;也有人说,直至她牺牲,桥畔老百姓收殓时才发现她是女儿身。

功果桥畔有许多故事,在岁月仓皇的奔逃中,不曾随江水流淌而走远,这些故事依旧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那时,功果桥有三盏灯笼,一盏灯亮,表示敌机将至;两盏灯亮,表示敌机在上空;三盏灯亮,夜行的南侨机工得马上隐蔽。当功果桥被炸断,守桥部队用空油桶做成桶筏排在江中,铺上木板,让军车通过……

功果桥炸不断,林凤娇却在这样的轰炸中长眠于功果桥畔。多年后,一位自称为山中老兵的人,写下这样的文字:“澜沧江,在功果坡上林凤娇的荒坟面前我曾泪洒青山哭拜在地。”然我遍查资料,也不能够再找到更多关于林凤娇的事迹。只大约得知:林凤娇为马来西亚华侨,那一年女扮男装,更名为林凤桥,虚报岁数参加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

李长吉热血沸腾时写过“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辛弃疾饮酒之后,写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边营”……男儿胸怀中,总有一种与家国山河息息相关的情怀。女子却不然,她们或有着“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轻灵,或有着“岁暮天涯客异乡,扁舟今又渡潇湘”的惆怅,却绝少会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迈之情。但一个女子脱下红装,穿上武装的时候,内心中必定燃烧着激情。这份激情,让她远渡重洋,从马来西亚赶来参与到抗战的队伍中。

那时候,她似一叶舟,乘风破浪,心似飞箭,去向远方。当她抵达心目中的远方,她仍然是舟,穿行在崇山峻岭,运送军人和物资,但渐渐地,在这来来回回的奔波中,她有了桥的重量。

从娇到桥,虽然只是偏旁的差异,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位农场主的千金娇女,在战争中,蜕变成为能够担负家国兴亡重任、能够跨越山川河流的桥梁……“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不知道她读过这些诗句没有,只是,当她在山路中艰难地行驶,千方百计避让炮弹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女人身份。“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然而,谁说她是花木兰?花木兰是替父从军,她却是因为心中一份赤诚的热爱几经艰难才参与到这场战争中,她远比花木兰更有自我,更有担当。那一年,炸弹投向了她,她不再能够笑,不再能够哭,也不能够再在意自己的女儿身。那一年,她十七岁。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十七岁是怎样的年华?古人说,十六是碧玉年华,二十是花样年华,从碧玉过渡到花样,有着怎样的历程?

我知道我亲人以及我自己十七岁的样子:

十七岁的祖母与女伴在一棵榕树下说笑玩闹,祖父牵着马从村庄那头走过来,对着那群烂漫少女张望,众女子一哄而散,独祖母跑得最快。虽然快,也快不过祖父的眼睛。就那一眼,定下了他们的一世情缘。

十七岁的母亲在课堂中温习功课,为参加高考做准备。父母早逝后,身为五保户的外祖母待她如珠如宝,做女红供养她读书,同时也教会她一手好女红。来年,母亲考入四川大学,在那里,与父亲相遇,至此相伴一生。

十七岁的我在屋中读诗读词,满心温润,满怀柔情,读到写舟的诗句,便生出向往,一字一句抄入笔记本中,一面抄写,一面憧憬着远航,遥想着未来。午后的阳光则穿过绿色的窗帘,映得一室葱浓。

十七岁的女儿坐在礁石上,看浪花一朵一朵在身侧绽放,她一面笑着一面试着用脚去碰触浪花的花瓣,繁忙的功课、升学的压力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只要一个短暂的假期,她就能够开怀大笑,并把青春张扬得像将开的花朵一样美丽。

但是,我无法去想象,林凤娇的十七岁有着怎样的憧憬和向往。她走过碧玉,未到花样,岁月就定格在了功果桥。于是,她也成为了一座桥,通过她,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个年月的华侨,那个年月的女子,他们胸中涌动着的情感张力,他们血脉里滚动着的热血温度。

桥是神话,它可以跨银河,让牛郎和织女得以诉愁肠、倾相思;桥是爱情,尾生站在桥下对心仪女子不离不弃的等候,传唱了千年;桥是故乡,马致远一首“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让多少游子思乡情长;桥是守卫,曾经的城池会有护城河,就是如今,也会以河为界。曾经咫尺,却隔河相望成天涯,有了桥,天涯也成咫尺。桥是一种记忆,是一种向往,它联通彼岸与此岸,使过去、现在、未来有了交集。就如此时,我不再能够看到当年的功果桥,但我知道它的存在,它的故事不会因为桥的消逝而湮没在滚滚红尘中,就像我知道林凤娇的存在一样,她的精神也不会因为生命的定格而灰飞烟灭。我不知道她的容颜,但是,当我坐在车中,驶过新的功果大桥时,分明感知到了她的笑容:如风那样轻柔,似云那样洁白。林凤娇,她不曾老去,永永远远,她都是那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杵立在沘江边,功果桥畔。

桥,没有远方,它本身,就是远方。

编辑:冬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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