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维丽

　　一开始我站在“太极图”外看你，看花里的你。

　　你在云龙县城所在地北面1公里处，因沘江水鬼斧神工地在这里绕出一个“S”形的大弯子，形成了类似道家“太极图”的天然地貌奇观。为此你有个比云龙还更为神秘的名字——“云龙太极”。

　　大自然在这里留下它极其华丽的一笔，本应该是一座山、一坝田地、一条河的简单地貌，沘江却在云龙任性而顽皮地转弯，把一座山分开，把一坝田地分开，把一条河分截，本是不完美的事物，却在云龙大地山有你不平凡且传奇的一生。 

　　一个“S”弯，造就了“太极”图案上的阴、阳两个鱼形坝子，北面是庄坪，背靠着犹如狮头的小山；南面是连井坪，后面有座形似象鼻的小山，两山之后就是进入诺邓村的大路，古人将此形象地称之为“狮象把门”。

　　因太极上有村庄，有世代生活的白族人民，有人类的生产生活活动，于是，云龙太极图不再是单纯的黑色、白色，它的四季都在发生着色彩的变化，都在书写着自己的历史，为太极图注入了浓厚的生命力。最绚丽的或许是春天，长满油菜。随着大片的油菜花开，在一夜之间，就把太极图铺成金黄色。一直以为云龙太极图本身的形状已经够美丽，够神奇，但当我看到油菜花盛开的太极图，我的视觉受到巨大的冲击，心灵感到无比的震撼，这的确又是另外一番美景，那一块块的油菜花从太极的边缘慢慢地延伸过来，一层层，一叠叠，从我对面的村庄扑过来，一直扑到我的眼前，不敢眨眼，就怕错过眼前的美。

　　早晨的太极沐浴在阳光下，那一束光照在圆圆的太极里，这样看阳光是不会跑出太极图的，住在太极里的人家，白墙青瓦的房顶在相互私语，故事从清晨一直说到黄昏。早起的人家打开家门，开始一天忙碌的生活，到田地里侍弄油菜花的，去小城办事的。瓦檐下就是盛开的油菜，开窗，就可以闻到油菜花的香味。太极周边，晨跑的、散步的人络绎不绝。晨曦下的大片油菜花闪着点点亮光，那亮光是昨夜未干的露水，太阳从山脚渐渐升高，光满满地照在金色的菜花上，映红村庄，映红行人，也映红整个太极，在这束来自九天之外的光里，万物披上一层朦胧的美，刚想伸手把它抓住，它却稍纵即逝，溜到不远处吸引着你。

　　沘江在这里弯了个弯，这里的山，这里的田地，这里的油菜花也随着这弯一起弯了起来，一条江变成“S”形，将田地及油菜花清晰地分为两个关联部分，泾渭分明又相得益彰。潺潺的水声在油菜旁流过，那水声的速度在油菜花的话语声里，也渐渐放慢脚步，那是流动的线条，清晰而柔和。

　　如果说云龙太极图是油菜花的海洋，是全世界春天开得最美的花，我不相信，也会有很多人不相信，这里的油菜花不可以与罗平的油菜花相比，或许我不该拿它与罗平的油菜花比。在这以前我见过很多地方的花，南涧凤凰山上的马缨花、洱源梨花、怒江边上的木棉花……只是生长在云龙的这片油菜花，它开得那样地别具一格。

　　云龙的油菜花开在太极里，那些满满的油菜花没有扑到你的视野外，也没有扑到天际，更没有扑到你预计不了的未知里，就开在圆形图案的太极里，我在外面看它，它一直在我的视野里，我可以把它看透，可以把它看完，也可以把它一眼看在心里，要是摄影师，这片油菜花可以完全装在镜头里，要是画家完全可以把它画在纸张里，可我都不是，我只是一个纯粹来看花的人，那么，就想把它一眼看完，没有留下遗憾与失落。

　　然而，看花总是会有遗憾与失落的。记得有次我到苍山看杜鹃花，满山的杜鹃花，红的、紫的、黄的……让我应接不暇，不停地在山中找寻最美的杜鹃花，在山脚看到一朵美美的红色杜鹃，就在想山顶的会更美，而到山顶，又在想山那边的或许又会更美，远处一定有比这更美的杜鹃花，最后我没办法看完苍山的杜鹃花，觉得这朵美，那朵也有特色，远方的那片更美……顾此失彼，只留下对满山杜鹃花的遗憾和想念。而现在，我看完太极里的油菜花，这里的花开得有尽头，就盛开到你目之所及的地方，就盛开在生命开始的地方，凋谢在你所走过的土地。太极图是图式最简单、内涵最丰富、造型最完美的图案，在这片花面前，我第一次觉得花是可以看完的，自然观赏的心就会踏实、自在、欣慰，就像一个人来到世上，总会遇到你爱的人，会遇到你为之心痛的人，也会遇到一些与你擦肩而过的、甚至是毫无相关的人，只是时间过去、花开花谢以后，这些人都会成为你所想念的人，就像我眼前的这片土地，这片花，它和别的花一样因时而开，只是它可以让看花的人一眼看完，一览无余，让美景尽收眼底。这片花解开了我对看花的所有心结，一个爱看花的人，是矛盾的个体，总是在寻找最美的，却又永远找不到最美的一朵，不是花不美，只是花太美，地域太辽阔，心境太远。在太极外看花，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花的世界，那就是一花一世界。

　　来看花的人很多，站在花外的，行走在花间的，在满眼春光中细细品味。这座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小城，座落在大理州最偏远的深山里，小城远远没有太极图那样出名，可又让来过小城的人一见倾心，一如开在太极里的油菜花，很美，却从不张扬自己的美丽与繁华，从不卓尔不群、孤芳自赏，是一种融入大地的美，不突兀嚣张，是一种顺其自然的绝代风华。而我如果不是这片油菜花，应该不会特意来到小城，来到太极，为此，我每次来到这座小城，在外看小城，还是在小城里住下，都有说不出的留恋，就像现在的我在看太极图里的油菜，不舍的情结油然而生，不由得惋惜油菜花凋谢后太极没有了鲜亮的色彩，惋惜住在这里的人家在瓦檐下看不到花开了，而又想要这片油菜花静静地做个梦，有人会在每天清晨起床到门外采束油菜花插在房间，就只在门外、窗外，也怕它消失。醒来，梦醒了，才觉得这些都是多余的，太极一如它的文化底蕴一样，在外的名声远远要大于云龙的小县城。

　　站在太极里看花，油菜花极小，那嫩嫩的茎叶里夹杂着碎碎的小花瓣，不仔细看，看不出哪一支菜花先开，哪一支会最先凋谢，你会认为一片的油菜花是在同一时间开放，也会在同一时间凋零，它们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这里的油菜花没有特别的排列，就是和开在任何角落的油菜花一样，从一棵一棵组合在一起，最后连成一片。唯一不同的是，满太极的油菜刚好在太极里，没有多余的一棵，也没有哪儿稀疏不够的，暗合太极作为图像符号的形式美，错落有致，相依相偎相拥，但不觉得挤得喘不过气来。

　　这里的油菜花开得有形状，在大的圆形里，有太极图形的形式美。从中国道教文化来说，太极赋予了太多的文化底蕴和精神内涵，神奇而深远。由此，云龙太极里的油菜花不再只是属于花自身的美丽，你会觉得眼前的油菜花多了份精神上的追求境界。

　　是太极独具匠心地造就了这样漂亮的油菜花吧。很多地方的花被人赞美，是花本来开得美，也是文化底蕴成就花的美，单拿油菜花来说吧，罗平的也开得如海，艳得似火，但是很多人愿意来云龙看，是因为这里有油菜花，还有太极图。是油菜花造就了太极的美丽，花开在太极，这本身就是一种美；是太极本身赋予油菜花太多神秘梦幻的色彩，太多精神的向往，让油菜花美得更加深沉，美得更加厚重。而我此刻成了圆的中心，油菜花把我围在圆里，和它一起的还有那束光的光线。两个鱼形小坝在油菜花里遥相呼应。 

　　远处，穿着云龙当地少数民族盛装的少女在油菜花里拍照，色彩艳丽的服装在菜花里跳动着，本以为再绚丽的服装在春天，在花里也会逊色不少，可油菜花是特别的，在这里油菜花没有夺去服装的美，而是和服装融合在一起，那几个少女很美，一瞥一笑都和油菜花一个样子，和这里的沘江一样。在不同的光线下，大片黄色系变幻色泽，温暖服饰，也温暖少女，少女的笑声回荡在油菜花里，美了油菜花，美了周围看花的人，美了太极。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黄色的油菜花慢慢的变化着色彩，由开始的橘黄，暗黄，到最后的土黄，和土地一样的本色，这才是生命的本色，生生不息的颜色。

　　于是有那么一会儿，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回到了过去。传说大理龙王三太子曾在此居住，后来他因仰慕一位美丽的姑娘把家搬到山上，这里便成一片农田，也就是后来的“太极图”。”这是万物起源说中的一部分吗，还是神奇美丽的传说？虽然现在这些神秘的故事慢慢变得模糊，而神秘的太极，神奇的自然地貌，是生活在这里的白族人民朝夕相伴的寄托，他们对生活的爱都写在太极里。

　　现在我走过的这块土地，有着这里的白族人民追求幸福留下的痕迹和浸透着他们辛勤的汗水，无论现代文明怎样地奔流，无论时间怎样地流逝，这里的白族人民很完整地保留下了大自然的遗产。

　　云龙的小城是悠久的，可以从诺邓一千多年不变的地名说起，可以从诺邓火腿腌制的味道说起，也可以从太极图的神秘说起；更可以从小城仅有的几条街，从说着云龙山地地道的白族话说起。太极神韵，那个可以追溯到中国历史，可以漂洋过海的图形符号，早在公元前五世纪，在凯尔特艺术、罗马帝国的军服徽章中就出现了类似的符号。3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小城，和现在一样为了一场美丽的邂逅，匆匆走过那些熟悉的而却从未正真属于我的地方。却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看过太极。 

　　常常会无端地想念这座小城，想念这座小城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想念这座小城的人情味，当然也会想念小城北边的太极图，我在小城北边的村庄里吃过诺邓火腿，也在农家院落里探听太极锁水的秘密，我甚至会问些奇怪的问题。住在太极里的人家从何进去，因为在太极图的远处，没有看到路口，至少第一次我没有找到进入太极图的路口。我也曾经无数次经过太极图，就是没有一次安静地看完它。只觉得太极图是云龙最具人文与神秘色彩的地方。不敢走近，害怕去了，还想再去，那淳朴的民风，那条静静地沘江，那娓娓道来的太极神话，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是心安放的地方。而当所有这些想念都划过我的生命里时，那些所有的景物，那些所有的人文，那些所有的情怀，只是剖解生命的广义。

　　太极里的油菜花，更多的不是油菜花的美丽，不是太极的神奇地貌，而是在这里散发着的浓浓的人情味，从农家的院落里溢出火腿的香味，渲染这片太极里的油菜，每棵油菜都静止，像在细细闻着火腿的味道，没有摆动身姿，只是在原地，这就是他们的世界。看着眼前的油菜花，时光静止，如果火腿的味道是农家的生活，那这片没有经过特意播种，特意修剪，特意排列的油菜花也是这里所有人民的生活。

　　太极图里，油菜花痴痴地迷恋着一座城、一条江、一座山、一坝田地、一些人、一个符号……

编辑：冬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