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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萦回是诺邓

来源于: 发布时间:2015-04-23 00:00 发布人:

◆ 赵念民

  对一个匆匆的行者来说,理解大理是困难的。大理的古老、醇美、谐和、快乐,随处看得见摸得着。大理人很满意这样一句话,行走大理,谁也无法预知什么样的情形会在日后的梦里萦回得更久一点。这本意是说大理无处不可入梦,却从一个角度道出了理解大理之不易。

  理解一个地方,就像撬动一块石头,需要一个支点。诺邓是理解大理的支点,祭孔是理解诺邓的支点。

  诺邓是云龙县的一个村。初到云龙,桌上摆着一尊盐做的小狮子,惟妙惟肖。

  查了资料,第二天要到的诺邓,古称“诺邓井”,秦汉时即产盐,村名见诸史籍已有一千一百多年历史。大理是“文献名邦”,三千多年前的青铜时代,即有了与中原汉文化比肩共进的追求。秦汉之后,逐渐发展成为茶马古道和西南丝绸之路的要冲。盐的发现使茶马古道有了一个盐马古道“兄弟”。

  云龙古称“比苏”,即“出盐的地方”。公元69年汉朝建永昌郡,规定各部落每年交纳“贯头衣二领,盐一斛”,盐即出自比苏县。此后,无论是宋元时期的大理国段氏,还是取而代之的元政府,都把盐业看成重要的赋税来源;明政府在诺邓设五井盐课司“专理盐课”,下属顺荡、诺邓、师井、大井、山井五个盐课司,年上缴中央政府盐课银三万八千多两。

  盐做的小狮子无声地告诉来者,盐是诺邓的名片,诺邓是云龙的名片。

  诺邓在深山褶皱里。远远看去,古老的民居像一帧帧年代久远的画作,被时光锁定在褪色的镜框里,层层叠叠、密密匝匝挤满一面山坡,朝阳下诉说着昔日的骄傲和当下的淡定。山坡下小河边,是千古“盐泉”,是诺邓人的命根子。

  阅尽两千余年时光的盐井,在一座并不宏阔的石井房里。走进井房,一下子便进入久远的年代。盐井深21米,是一口直井,井口方正阔大。古代用人工汲水的方法从下面取卤,再分给各家“灶户”煮盐。遗憾没有看到“汲卤”的场面,但目睹了石头支灶大锅煮盐的情景,看着洁白的盐慢慢析出,那份喜悦无以言表。

  《云龙州志》载:“诺邓、顺荡(盐)味更咸,不必洗灶,而遂能成沙”。一尝始知不虚。煮盐的锅里放上鸡蛋、洋芋,一会儿即熟,风味别致;盐卤腌制的火腿,因央视“舌尖上的中国”声名大噪,存放时间愈长香味愈浓,品尝了生熟两吃,风味俱佳。此时看山上的石头,也有了盐的味道。

  井房外石头上,刻着“盐泉”二字。呼盐井为“盐泉”,透着诺邓人怎样的欣喜。古诗说诺邓河“双桥镇小狭,水细未成河”,如今清澈的溪水擦着井房流过,溪上有木桥,水面仿佛映照着当年呼儿唤女忙碌散乱的身影。同样欣喜的还有各路商客。马蹄踩出的盐马古道,明晃晃蜿蜒在眼前的山坡上。古诺邓商路驿道,东向大理昆明,南至保山腾冲,西接六库片马,北连茶马古道通兰坪、丽江、西藏。作为滇西商业中心之一,村中每月赶四次集市,在嘉靖《大理府志》所列市肆中地位重要。不用说,其时四方商贾云集,百业昌盛。

  顺坡而上,较少台阶,驮运着各式用品的大小马队和羊群不时走过,需侧身避让。流淌着多少故事的古道,历经千年,仍然“活着”,就像这里那里散着的马粪,既古老又新鲜。年轻的“马帮”低哼着小曲,让人放飞想象,遐思不尽。踩着马蹄印进村,街道因山就势,路面不宽,村巷清一色石板铺就,三步一阶五步一台,光滑如拭。昔日店铺有二三十家,繁华与沉寂在眼前相叠印,使人感受着时光的重量,步子不由缓下来,既怕惊醒什么,又想唤醒什么。

  诺邓因盐而兴。云龙现有古文化遗迹,民居、寺庙、桥梁、路道、墓葬、碑刻等等,无一不与盐业经济的繁荣有关。史载,诺邓鼎盛时期村中常住户有四百多户近三千人,另有商、工、艺等数千流动人口。清乾隆之后,乔后盐井的开采,使云龙五井渐失滇西盐业核心地位,诺邓也与滇西商业中心之一的宝座作别。新中国成立后,盐井划归国有,随着海盐的大量开发,砍伐森林煮盐的方式逐渐退出历史,1992年诺邓最后一家盐厂停产。从盐业经济的角度讲,诺邓从乾隆年间就开始行走在下坡路上。从鼎盛到沉寂的漫长时光里,诺邓人经历了怎样的困惑、失落或者无奈,却似乎没有影响基本的生活,他们把能保留的都保留了下来,它的古朴,它的宁静,它的醇美。

  山势渐高,视野渐开。放眼寻找着“黑箐里的村邑”(彝语诺邓的意思)的影子,四处郁郁葱葱,云雾缭绕,依稀当年模样,古人“崇山环抱,诺水当前,箐簧密植,烟火百家,皆依山构舍,高低起伏”的句子实在不虚;在古树下、石阶上、院落里,与老人们闲谈,淳朴友善在一问一答间,在短暂的对视瞬间,像“盐泉”旁的溪流,清澈无碍,静静流淌。

  诺邓是一座古建筑博物馆。

  眼前的上百所民居,完整保留了明清白族民居的风貌。院落形式有“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五滴水四合院”“一颗印四合院”等等不一,同时又广有吸纳,风格同中有异,异中见同。最古老的建筑当属建于元代的“万寿宫”,其时是山西省客商的会馆,明初改作寺庙,明末改名为“万寿宫”。诺邓曾经有多少类似的会馆,已没人说得清。从“万寿宫”演化过程,可以看到宋元以来生产流通催生的繁荣是如何推动着社会文化生活的发展。作为漫长时光的渐进成果,诺邓的历史更多地凝固在眼前的民居上,氐羌、巴蜀、荆楚、中原、闽越诸多文化,在深层表层或隐或显。

  诺邓民居讲究窗子,有棂花窗、书条窗、万式窗等470多种,有的院落窗子式样十多种,或祈求平安,或追求功名,或向往知识,窗子成为主人心愿的窗口。院内装修同样讲究,凡抬梁构架、檐头挑枋均刻有蟠龙翔凤,窗棂隔扇的设置雕刻点缀更是工整精巧,变化无穷。最讲究的是大门,既是主人名望的显示,又寓“财门”“福门”的意愿,多采用木架瓦顶,依山势地势布局,式样繁多,千姿百态。随便走进一家,听主人讲讲,无论大门照壁厅堂的构建,还是石木砖雕刻及彩绘,无不深具寓意,以象征谐音等手法,表达着美好愿望,体现着良好家风。有人听后打趣说,俨然一堂儒家文化课。由此不难理解,诺邓区区一村,清代出了两名进士,举人贡生秀才不胜枚举,仅从几户人家族谱上查实的贡生就有60余名,秀才500多人。

  透过建筑看文化,诺邓是包容的,又是自我的。寺庙、牌坊、会馆、祠堂、府第等等,大凡在其他地方能够看到的普通建筑,这里几乎都有。儒释道文化进入大理,当始于汉武帝设置郡县,及此后大量汉族移民的进入。在与整个唐宋王朝相始终的南诏和大理国五百多年间,大理崇佛之风渐盛,享有“苍山与洱海,佛教之齐鲁”的盛誉,“家无贫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壮,手不释数珠,一年之间斋戒几半,决不茹荤饮酒。”即便如此,本土文化仍以强大生命力得以延续。唐朝以前,大理以原始宗教和本主教为主,本主教神灵是开放的,有了功德、造福乡里,不分贵贱,都可被奉为本主。本土文化如何与儒释道并存共荣,在诺邓可以得到清晰印证。

  诺邓素有“九杨十八姓”之说。元明以来,陆续有移民或因经商或因仕宦之故迁来,同原住民融汇结合,形成现有居民诸家族,清代至今为一色的白族。他们既保持着本土的“本主”崇拜,供奉着自己的英雄人物,又信奉“诗礼传家”的儒家思想、“乐善好施”的佛家教义和道家的阴阳五行。体现在庙宇建筑上,既有弥勒殿、香山寺、古岭寺、云崇寺、观音寺、王母寺,又有棂星门、龙王庙、文昌宫、三崇庙、城隍庙、魁星阁、财神殿、关帝庙等遗址。随着儒释道的融汇,地方上开始有了“社学”,虽“夷夏杂处而人文日渐兴”。一个村落有如此多的宗教遗迹,实在难以想象。

  透过建筑看文化,诺邓是豁达的、友善的。在山坡下看古村,民居层层叠叠;进村来看民居,前后人家之间,楼院重接,台梯相连,往往前家楼上的后门即通后家的大院,亲亲热热,令人惊叹。听村里老人介绍,由于山势陡峭,每盖一栋房子,需要首先取红沙石垒出一个平台,石脚高的达四五米,在平台上镶石基,然后再造房屋,因此前后人家楼院重接。

  建筑是无字的历史。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经历、不同背景、不同文化的人群,在这里相处生息,层层重叠嵌在一起的院落,像一组组符号,成为过目难忘的象征。

  山坡的颈项部位,一排参天黄连古树携不同古木虬枝簇拥起一个大平台,气势非凡的玉皇阁建筑群,端居古村民居之上。

  这是诺邓人的精神高点。

  玉皇阁建筑群,始建于明嘉靖年间,现存建筑由玉皇阁及文武庙和木牌坊组成。玉皇阁为道教建筑,是滇西现存少见的三重檐楼阁式;文庙在玉皇阁东约30米处,单檐歇山顶,精致庄严,古朴典雅,武庙建筑形式与文庙相同。不是州县驻地却建有文庙,在古代礼制中是个特许。与多数文庙不同,大殿“至圣宫”塑的是“布衣孔子”,而不是着帝王衣冠的孔子像,师长风范、和蔼可亲。文庙的红墙外“礼门”上书“江汉秋阳”匾,显见村人致远清高。

  这天恰逢孔子诞辰2565周年(农历八月二十八),村里在举办庆典。玉皇阁前约150米的木牌坊前,孔子像已经摆好,身着庆典盛装的36个孩子恭立两旁,等待着司仪的指令。庆典在文庙举行。十时整,三通鼓响,礼乐生、执事人员、主献生、陪献生、太史生、太祝生分别就位,仪式开始。殿前西南角的小盆内,翠绿的侧柏艾蒿点燃,白烟冒起,东厢的乐队响起,院内顿时庄严肃穆。首先是迎神仪式,“恭迎圣驾光临、敦请入殿升座”,木牌坊前的孩子捧孔子像、盘托《论语》笔墨入场,圣人升座;然后是“初献礼”,经过“浴手”“进巾”“净爵”,司帛者捧帛、司香者捧香、司祝者捧祝,依次上香、献祝、献爵,恭读祝文,舞乐生起舞,跪叩;再次“亚献礼”;再次“终献礼”;随后是“撤馔礼”和“送神”。整个仪式环环相扣,自然流畅。

  参祭人员都是一袭蓝袍,头戴礼帽或瓜帽,神情庄重,仪式像地里农活一样娴熟,若不是袍下的布鞋皮鞋不一,真以为是从哪里请的专业团队。更加令人称奇的是那些“礼乐生”,大都在六七十岁,演奏着明代大成乐,从“迎神”到“送神”,“咸和之曲”“宁和之曲”“安和之曲”“景和之曲”,谐和庄重,令人生敬。看殿内供台上,瓶里插的是山上的松枝和花草,香炉燃的是松木片和檀木屑,盘里是简单的日常食物。仪式虽庄严,物品却朴素简单。与司仪之一杨义民攀谈,72岁的老人一开口神情还有些羞涩,与主持时的庄重谨严判若两人。他介绍,诺邓祭孔始于明代,延续到上世纪40年代,2008年恢复,是村里的盛大节日,老老少少都来参加,外村和县城里也来人不少。

  文庙红墙外,多了一张长桌,有人在大红纸簿上登记着每家的“随喜”;其后,十数张桌子随地摆开,全村老少在聚餐,旁边四口大锅滚着浓香和热气,不断有饭菜端上来,有空盘撤下去,场面极其热闹。有个年轻人在旁边照看孩子,他的爱人在守灶,年轻人看起来很高兴,攀谈几句得知,他叫李利兵,十八岁时大伯要教他学祭祀庆典,他不愿学;今天他的孩子参加了庆典,就在36名盛装的孩子当中。

  从“盐泉”出发,一路走来,诺邓像一幅渐次展开的画轴,“盐泉”与玉皇阁建筑群是其轴心。没有盐,诺邓就不是诺邓;只有盐,诺邓也不是诺邓。

  无疑,祭孔是这幅画轴最精彩的一笔,它带着现实的温度,散发着鲜活的生气,是村人寻常生活的一部分,比成为遗迹的建筑更具说服力。这深山褶皱里古朴庄严甚至透着几分“原始”的民间仪式,说明传统就在当下。它们像盐融进血液,随着生命一起延续。

  大理无处不入梦。梦里萦回是诺邓。

  大理之美,就像具足滋味的美餐,风光是其色,民俗是其香,文化是其味。不论千里万里,大家奔着天地大美的风光而来,沉浸在醇厚的民俗风情之中,咀嚼着包容谐和沉静的文化而去。大理之美,就在这由内而外的气质。

  诺邓就像一棵树,把心血凝就的文字写满枝枝叶叶,让后来者用心品读。

编辑:冬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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