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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于： 发布时间：2012-09-05 00:00 发布人：
◆ 马 卫
父亲是文盲，因此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儿女考上大学。但哥哥姐姐读书时，正是文化大革命，读大学得推荐，这对无权无势的我们家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因此我的哥哥姐姐，都是读到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
到了我读高中，已恢复高考几年，我顺利地上了大学。父亲最大的的心愿就是亲自送我进大学。
八月底，父亲和我踏上了去大学的路。我没有多少行李，只带了一床铺盖，一张草席，还有一个木箱子。转了很多次车，终于到了校园门口，父亲停了下来，把扛着的箱子从左肩换到了右肩，他突然大声地咳嗽，冲地上吐了口浓痰，接着吼道：“老幺，你给我念念，这路边的花花草草里插的木牌牌上写的啥子呵？”
这一下招来很多目光。当时有很多人在送子女进校报到，那些目光是鄙夷、是轻蔑、是不屑。这让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我心里怨恨父亲，咋就没有点修养，让我难堪呢？
父亲却没有什么，见我加快了步伐，也加大了步子，在后面追赶着我。
安排好了宿舍，父亲很高兴。坐在宿舍里，东张西望，一副得意的样子。然后拿出旱烟，叭嗒叭嗒地抽了起来。
这便是父亲第一次进大学留给我的记忆。他离开后，与我同室的同学很有意见，因为那个旱烟味，让好多同学不好受。特别是两上城里考来的同学，一副娇气。
父亲第二次进大学，是来接我。四年的辛苦求学结束了，我被分配在我们县的一所中学教书。想不到，四年的时间，让父亲老得可怕，背驼了，腰也弯了，脸上布满皱纹，走路也有点跛。
父亲没有四年前那么多话了，变得很沉默。想不到的是，父亲给我们寝室的同学全都带了礼物，是意想不到的礼物。他用一种从山上扯来的草，混着麦面煎了许多饼子。麦面并不稀奇，但那种草却很珍贵，叫无须草，人吃了感觉很清爽，长劲。我小的时候很不容易吃到。因为那时农村忙于 “农业学大寨”，大人天天要上工，哪有时间去扯这种草啊。
他亲自给每个同学分一个，然后介绍说这是什么东西。可是几乎没有同学当着我们父女的面吃，而是悄悄放着。后来几乎全部丢进了垃圾桶。我当然不敢把真相告诉父亲，怕他伤心。我也为我的同学们难过，其实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来自农村，好多还是贫困家庭，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父亲把我接回家，把我当客人一样，不让我做活，说是让我好好休息，开学了我就成了中学的先生，这在我们那里是莫大的荣耀。
一天父亲出门了，我问母亲，父亲的腿怎么跛的呢？母亲说是扯那无须草，在山上滚了，摔坏的。因为家里没有钱医，就落下了残疾。我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更想不到的是，父亲把同学们丢进垃圾桶的那些饼子又悄悄捡了起来，包好，带回了家。当时连我也不知道这事。
现在，父亲已逝去多年了，每当想到他，我就会从优裕的生活中醒来—— 我时时提醒自己，我身上流的是农民的血，永远和奢侈无关。
编辑：冬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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